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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也不写,但我又不销号了

【云图】一块发霉的爱情

不是很真的爱情故事,全靠私设堆起来,甚至可以当原创看


一块发霉的爱情


SUMMARY:所以你看——在这样一段飘忽不定而又困顿的关系里,何必再谈爱呢,如果说完我爱你,下一句就是再见了。最好的结局就是,现在我亲吻你,然后我们说晚安,或者再喝一杯。也不要写信,也别见面。


当听见敲门声响起的时候,他飞快地把乐谱往桌子旁的废纸堆里一塞,新写的音符很可能要被蹭花了,而且回到旅馆里寻找的时候会很艰难的,但这些念头很快被打消,无论如何再写一次就是。他做了几个深呼吸平静下来,以求手上的动作快速而井井有条,几乎是几秒钟的,他在敲门声数秒般的催促下,将一叠崭新的纸张折成几折拿在手里,从窗外平台旁的楼梯走了出去。


走——或者不如说是跑,为在火灾、地震或其他突发情况发生时应急用的楼梯很多年没有打理过,长满铁锈,他的左手蹭过这些锈迹,沾染上血的味道。他用右手掖了掖大衣,仍然无法抵御空气中的寒意。终于,楼梯转弯的时候,他已听不见那些敲门声了,他的心放松下来,脚上步伐却没有停,轻声并且尽量快的踩着台阶,仍然能听见楼梯的呻吟。


走到一楼的一半时,一种奇妙的恐惧袭击了他,你会摔倒,你会摔倒,如同幽灵的耳语。他的思想害怕的想要停住,重心却不断前倾。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无论是仓皇地逃跑或是突然间的恐惧,都不是第一次,幸好,最后一段台阶结束了。


罗伯特呼出一口气,在冰冷苍白的天空下凝成水汽缓缓地散去,冬天的城市像一条臭水沟。而在他年幼的时候,在模糊不清的记忆中,曾经在社交季到达过这里,甜媚的空气亲吻着每一个人,裙裾,香粉,丝绸扇面,你会发现,整个闪着光的季节最终只会剩下这点东西,大概和大嚼特嚼巧克力糖的感觉相近。他绞尽脑汁的想要回忆起一些东西,发现除此以外什么都不记得。总之,现在的这条臭水沟里,“紫丁香”是穷人们唯一可能呆上一个下午的地方了,尽管那里也是最最藏污纳垢的角落。罗伯特想也不想的就往那儿走。又是一笔不必要的开支,因为——虽然在一些,真正的流浪汉心中并非如此——你总要点上一杯最廉价的杜松子酒才好。



紫丁香的门口绝没有什么紫丁香,空气也浑浊不清,很难说它的名字原来于哪里,“也许是有的,你知道嘛,也许没有呢。”他身边的酒鬼迷迷糊糊的说,罗伯特往一个无人的角落靠了靠,散发着甜腻香水味的店员没好气地端过来一杯酒,加上几粒丁香位的糖精。兴许这就是原因呢,他忽然想到。但这都不是重点,他刚刚从两个对峙的彪形大汉身旁挤过来,又差点给香烟,汗水,身边人的酒气熏倒,只想静静地坐上一会。他把粗糙的纸张从怀里掏出来,展平,笔尖在空中划动,却不知道该把什么落在纸上。邻座的人又开始吵架了,罗伯特想,没有任何一首乐曲的任何一小节能在这里诞生,除非是什么酒吧音乐、媚俗舞曲的伴奏之类的。因此,墨水留在纸上的第一句话是:


亲爱的希克史密斯,


逗号——接着呢?他只是想给希克史密斯写信,但也不知道该写什么,这时,他被打断了。有温暖的

赤裸的手臂贴在他身上,他回头去看。他本来没怎么注意到,在咖啡馆热闹的气氛里,每个人身上散发出热量,竟然使得空气不是那么寒冷了,但是,身边的这位女士,还是该叫她小姐呢,的着装还是显得太单薄了,她穿着夏日的裙装,那种绸啊纱啊制成的走在树荫下都会感到凉的裙装,小姐的一只手臂搭在他肩上,脸却面向别人,带着灿烂却疏离的笑容同一个男人告别,这种姿势,就好像把他提前预定好作为下一个猎物一样。南希小姐——他刚取的名字——一等那男人离开,就立刻把一条腿翘到另一条腿上,点上一支烟,脸上的笑容和搭在他肩上的手臂都很自然地落了下来。他垂着头,又把刚刚展平的信纸沿原来的折痕叠起来放进大衣的口袋。确实是不太冷了,考虑着不把大衣脱下,以防忘记带走,那么,连信也不能写了。罗伯特开始想关于南希的事。


南希是他的姐姐,比他大四岁,是受他的父母忽视的孩子。也许在他出生之前,南希也曾享有父母全部的宠爱吧,但是在他的印象里,她是家庭生活最默默无闻的参与者,也是最爱他的人。罗伯特想,我出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我的父亲和母亲爱我,我的姐姐爱我。南希死的时候甚至都只有十六岁,她爱上一个比她大三十岁的男人,在私会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死掉了。这是父母的说法,他们不屑于承认这个女儿了,他几乎不记得父母有没有为南希落下一滴泪。但他不会忘记的。他曾经是这段恋情的参与者。如果不是他第一次帮南希传递了她写给男人的信件,他想到这里就不再想下去,如果不是。


因为一切都爱着他,那时的他根本不能理解姐姐的爱情,根本不知道她在一个中年人身上找到的依靠,对父母爱的投情,他痛恨自己的无知与漠然,他只是接受着一切的爱,把这些爱随手一抛。他又记得自己是怀着嘲笑的心情——一直不敢承认的——嘲笑的态度送出的那封信。南希小姐长得很像南希可能的活到二十九岁的样子,他因此差一点叫出来,他最终真的叫了出来。


“嗯?你在叫我吗?”南希小姐转过头来。他才回过神来,说:“没有,小姐。”本来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的,然而他不知道在想什么,话语脱口而出:“您叫作南希吗?”南希小姐皱起眉头:“是的,但是——您不知道我叫什么,那刚才在喊谁?”他端起杯子喝一口,因为听见自己的声音,因为长时间没怎么说话哑哑的:“没谁,我在想别人。”南希小姐又把头转回去。他的手,他的指甲在高脚的圆桌下面深深陷入掌心,一个声音嘲笑着他,毫无用处。


当杜松子酒带来的暖流上涌时,他感到冻僵的手暖和过来,呼吸时鼻腔黏膜也不再刺痛了,苍白的手指上关节的部分发红,而贴在脸颊上还是冰凉。他把手指贴在嘴唇上,呼吸的热气扑在手上。真是奇怪,在手指感受到嘴唇干裂的同时嘴唇感受到手指的寒冷。他才开始回想自己荒唐至极的出逃。其实他本来可以镇静地打开门,但是一瞬间,一种未知的想法和怀疑使他不想见到任何人,只想远远地逃开。



在那段时间里罗伯特十分热切地向他写信,以至于他一度觉得自己的处境没有那么难看。但是结局前的预兆才是让他无法忽略的,例如希克史密斯知道,罗伯特讨厌一切尖锐的,会伤害到他的东西,在他的童年时期,有一次曾一不小心被钢尺在自己的指甲上磨出一个缺口。这件事让他崩溃,而且从此本能的不顾一切的去害怕所有会伤害到圆润形状的东西。但是当罗伯特提起自己因此而表现出的异常强迫时,却显得毫不在意。希克史密斯记得在大学里的时候,有一次他去罗伯特宿舍怎么敲门都没有人应,他用罗伯特给他的钥匙开了门跑进去,看见罗伯特用一条钢条将自己的指甲磨损,他的动作近乎机械了,他握住罗伯特的手,对方却猛地一缩,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那些被衬衫的雪白袖口虚掩着的刀伤。他怎么可以只是修剪罗伯特一边逃避一边摩挲的指甲而不去拥抱他呢?


可有的人就是这样,让你无法拥抱。在楼梯上听见一声枪响时,这种预感落了地,竟然他感到一丝放松,他早就意识到罗伯特的想法了,在两个脆弱灵魂的纠缠中,他依靠在浴缸边,想起钢铁摩擦那些蛋白质的声音,是最糟糕的小提琴,也是他爱上罗伯特的开始。



突然间,南希小姐又转回来说:“我突然想到,年轻人,你刚刚看起来在写信,”她笑了一下,“如果是因为估计我坐在这儿了,那大可不必,您只管写吧。”他接受着邀请,重又把信纸拿出来,桌上的墨水瓶几乎被用的见底了,他把瓶子倾斜以便笔尖沾上墨水,在开始书写之前,他习惯性的拉了拉袖子,又仓皇的拽回去——那些红痕,被他的指甲拉扯而出现,像藤蔓一样盘旋在青色的静脉边。这毫无用处,对于生活,这毫无用处,这是他父亲为他下的审判,为他的音乐,为他的刀割的伤痕,为他的一生。用父亲轻描淡写却无比威严的语气说出来:这毫无用处。它们既无法剥去生命,也不能让它更好。


他急促的写着信,好像不为干什么,只是一味的写出想法,一字不差的把缭乱的句子拓印在纸上。父亲的斥骂和驱逐,被希克史密斯擒住的手,被发现的伤痕,此刻的音符,未来的一切,咖啡馆里甜腻的气味,和一块发霉的爱情。说来奇怪,明天也许是明天,也许是来生了,可是无论如何,我明天想要见到你,我明天就想要亲吻你。


回去的时候还走应急楼梯。他第三次的把纸张塞到大衣口袋里了,可这一次他没有用心认真的折叠,只是随意的一塞。最后,他这样想,回去的时候还走应急楼梯吧,要关上窗户,擦掉脚印,把乐谱从废纸里找出来。走上楼梯的时候,是不会害怕的。只有下去,离开,拥抱让他恐惧。


生活是一块发霉的爱情,而这是一封不会被寄出的信件,他走到路上的时候,轻轻地抛下了那张纸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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